在防控疫情期间，很多宅家人士选择网络游戏来消磨闲暇时间，一些游戏成为“爆款”。其中，号称“真传奇”的《贪玩蓝月》游戏，凭着广告中多名大牌明星的联手推介，以及在多家网站及短视频平台刷屏，成为疫情期间很多玩家选择的“明星游戏”。 “无需充值！”“人气旺！爆率高！”“装备随便爆，在线能回收，元宝秒兑换！”在广告中，明星们火热地推广这款游戏，然而在这款游戏账号的评论区，话风却是这样：“垃圾游戏，不断坑钱。”“说好的不充值呢！”“骗子游戏，元宝回收都是假的！”“垃圾游戏请别玩，已经充值一辆车！”…… 一些玩家还在网络投诉平台上反映情况，黑猫投诉平台上，关于《贪玩蓝月》的投诉有72条，反映的情况涉及游戏虚假宣传、引诱消费、退款无果、无法联系到游戏客服等。一名《贪玩蓝月》玩家告诉新京报记者，这款游戏去年曾号称无需充值，还能“RMB回收”装备，但截至今年3月，已充值11万多元，爆出的游戏装备也难回收变现。 就玩家投诉的相关问题，记者联系游戏网页客服未获回应，游戏运营公司法人代表史先生表示，他只是挂名，不清楚公司具体业务。 北京天驰君泰律师事务所刘玲律师表示，游戏公司作为广告主，应当对广告内容的真实性负责，广告不得含有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内容，不得欺骗、误导消费者；明星代言也得依据事实，合法合规；广告发布平台也应查验证明文件、核对广告内容，不得发布虚假不实广告。 下载游戏后，游戏人物会自动打怪做任务，无需过多操作。游戏截图。 广告： 明星代言的“怀旧”游戏 周元就是那个在游戏中前后充值了11万元的玩家。 如果这次投诉再没有回应，周元就准备起诉《贪玩蓝月》这两款游戏的运营商——江西贪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。 周元是经历过十几年前《传奇》这款游戏爆火时代的80后玩家，每每想到当初跟一群朋友，坐在烟雾缭绕的老旧网吧里，一起吆喝着打怪、PK（与其他玩家决斗），周元都会无比怀念那段青春岁月。只不过当年这款《传奇》游戏已经停服多年，现在没办法再玩了。 去年7月份，周元在短视频平台快手上，看到多名明星代言的《贪玩蓝月》游戏广告里面，金光闪闪的各色装备，熟悉的打怪升级的画面，一下让周元找到了当年的感觉。 广告中宣称的“这个才是真传奇，游戏免充值，上线就送VIP，装备秒回收”，再加上大牌明星代言，周元心动了。周元说，十多年前他们玩的《传奇》，也需要花钱充点卡，打怪升级爆装备后，游戏账号和装备，都可以拿来交易。 下载《贪玩蓝月》这款游戏后，操作简单，游戏内的人物会自动根据要求去打怪、做任务，如果收到了更好的装备，还会自动换装，对于平时还要忙工作的周元来说，这种休闲的游戏模式，拿来消磨时间再合适不过了，游戏里熟悉的画面也不时勾起周元的回忆。 和周元一样，37岁的谢扬（化名）曾经也是《传奇》这个游戏的忠实粉丝。他在平时上网也注意到了号称真传奇的《贪玩蓝月》广告，因为疫情，宅在家的谢扬闲来无聊，也下载了这款游戏。 如果说周元和谢扬下载这款游戏是因为“怀旧”和明星代言，那李飞则纯粹是因为几大“巨星”代言才下载。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，《贪玩蓝月》广告在多家短视频平台、社交平及和资讯网站都有投放，因其很多广告都以小视频的形式出现，短视频平台上还有官方认证的账号。 在广告视频中，诸位明星以“无需充值！”“人气旺！爆率高！”“装备随便爆，在线能回收，元宝秒兑换！”等广告语，联手推荐这款游戏。 玩一段时间后，屏幕上各类选项多了起来，系统多次诱导充值。游戏截图。 入局： 充值页面频出提醒提升战力 在推送《贪玩蓝月》的广告中，有游戏下载链接。 新京报记者下载后打开游戏，会出现一个快速注册选项，点击以后，游戏账号、密码，都会自动生成并保存，后续便可自动登录，进入游戏后，游戏昵称也可自动生成，基本无需进行任何操作，游戏人物会自己主动去打怪、捡装备、做任务升级。 一开始游戏画面只有人物、技能、背包等五个选项，几分钟后游戏人物度过新手期，游戏界面上的选项突然多了起来，如每日首充、领取麻痹、月卡、福利、开服投资等等，并且这些选项与之前就存在的基础操作选择不同，图标上都会有光晕转动，在屏幕上更引人注意。此外，页面上也会弹出“开服礼包”、“限购礼包”、“开服投资”等内容，均是需要先缴纳元宝才可领取的，玩家只要点击领取等选择，便会跳出各类充值内容。 在该游戏内，现金与元宝（游戏币）的兑换率为1:100，各类道具都可用元宝进行购买。游戏内打怪和完成任务，会获取少量元宝，同时游戏内会有福利“霆锋红包”，这红包每天可领5次，玩家会随机领取到几十元宝。如果想领大额元宝，则需要玩家每天都充值才有效。 玩了一段时间，周元发现，想要自己按部就班的在游戏内打怪做任务，来提升自身战斗力，是一件繁琐而低效的事情，同时游戏内又经常会弹出那些充值的页面，提醒玩家充值可以更快的提升战斗力，让玩家在打怪时效率更高，人物形象上的特效更酷炫，而且充值还可以获得VIP，充值金额越多，VIP等级越高。 在周元看来，既然《贪玩蓝月》这个游戏，说自己是真传奇，并且那么多大牌明星为其代言，那“装备可回收，交易自由”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。“原来玩的《传奇》，先充值买点东西可以打到高级的怪，爆出的装备也更好，更值钱。”周元说。 刚玩的时候，谢扬也只是单纯觉得前期自己账号比较弱，人物战斗力低，有过玩《传奇》的经历，他和周元等玩家也知道这种游戏只有充值才更快升级，于是开始充值。 玩家在游戏中参加一项活动，可获得专门用以回收的装备，回收价格300-600元宝不等。游戏截图。 迷失： 充值11万打装备发现在线回收难 除了常规的VIP充值以外，游戏内还会经常出现各类抽奖活动刺激玩家消费，这种抽奖活动，往往抽奖次数越多，可以获得的奖励会越好，中奖几率越大。 普通的打怪升级，爆出的装备也比较普通，好装备需要去打“BOSS”才有几率得到。按规则，很多玩家可一起击杀“BOSS”，也可以互相击杀抢夺装备，俗称“抢怪”。李飞发现，游戏中经常有一些战斗力很高的玩家，过来一刀将自己砍死“抢怪”。李飞咽不下这口气，但发现不管充多少钱，总会有人一刀就能把自己砍死。 后来李飞和游戏里的其他玩家聊到这个情况，才知道大家都有类似的经历，而仔细观察下来，这些经常能一刀砍死自己的玩家，似乎是24小时在线，不管什么时间，都有可能遇到他们。这一发现，让李飞和玩家们怀疑碰到“托儿”了。很多资深玩家都了解，这些“托儿”存在的意义，就是游戏公司利用PK、“抢怪”的方式刺激普通玩家充值。 周元也常遇到这些问题，最“上头”的一天，充了两万元。 对于充值，周元认为反正打出装备最后能回收变现，“当时我看到的广告里，还说是现金回收装备，但是现在好像都改了，都变成元宝（游戏币）回收了。”在周元给记者发来的视频、照片中，还能看到此前《贪玩蓝月》广告中，某香港巨星张开双手，头顶“RMB回收”几个大字。 现在的《贪玩蓝月》广告中，某明星作为游戏装备回收官，在多个版本的广告视频中以数百万元宝回收玩家的装备，并宣称“在线秒回收”。 玩家想获得可回收装备需要参加的游戏界面。每次活动，只有3-7人可随机获得一件装备。游戏截图。 但《贪玩蓝月》的装备回收都是有前提条件的。 周元等多名玩家表示，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，可回收的装备必须是在游戏活动期间成功完成任务后获取的，这些装备的回收价格，从300元宝到600元宝不等。 这个回收活动显然很难得到玩家的满意，在周元等玩家看来，这只是游戏公司为了糊弄玩家而准备的，“玩这个游戏，前期要想打得动怪，都要充值的，每天几十几百都是算小的，这个装备回收，只有偶尔才会出现，而且每次参与以后，最多得到一件装备，最贵的也就是换600元宝，折合下来才6块钱，抛开便宜不说，这和他们广告里说的一间回收，随时回收也不符合。” 在记者采访的其他玩家中，基本都会认可周元这个观点，还有人提出，这个游戏当时号称可以自由交易，“只有能自由交易，玩家才可以把装备实现流通，换成元宝，这游戏才算有意义，但是现在根本无法交易，我们也找不到客服，没人理我们。” 周元感觉到这个游戏是个“坑”，广告宣传的装备回收是不可能出现了。直到周元在网上投诉《贪玩蓝月》时，他已经累积充值了11万元，其中有7万是向朋友借的，或者刷的信用卡，“现在也不敢让老婆知道，偷偷攒钱，先还账吧。” 谢扬越想越不对劲，这个游戏只能充值进去，却根本不可能有收益，在充值几千块以后，都不够靠游戏爆出的装备来维持账号日常运转提升战斗力的，更别提像想象中的那样能挣钱了。 《贪玩蓝月》的广告中提到，装备可回收，元宝可兑换。游戏截图 生意： 游戏公司被曝2个月营收约10亿 在新浪旗下的消费投诉平台黑猫投诉中，投诉《贪玩蓝月》的信息共有72条，内容涉及虚假宣传、引诱消费，要求退款等，很多投诉者称无法联系到客服。 记者在游戏中发现，这款游戏的客服，是藏在游戏内一个浮动光标里的，分有客服电话、QQ客服以及线上客服三个方式，记者试图联系客服，咨询有关装备回收的问题，截至3月15日，三种联系方式均为获得回应。 天眼查提供的公开信息显示，《贪玩蓝月》背后的游戏运营公司为江西贪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，该公司注册资本1000万元，江西省上饶市广信区凤凰西大道76号阳光时代写字楼1幢2501-2508室，其涉及的司法风险有47条。 3月15日，记者通过公开信息查询，以玩家身份联系到了该司法人代表史和友，对方称自己只是作为法人代表在该企业挂名，关于贪玩蓝月是否涉嫌虚假宣传一事，自己并不了解。“我人在江西，公司业务都在广州，我不了解业务，你们可以去联系客服，打不通的时候可能是休息了。” 在《贪玩蓝月》的广告评论区，许多网友留言称被“坑”。社交平台截图。 随后，新京报记者在短信里表明记者身份再次联系史和友，未获回应。 据该司官网介绍，该司于2015年2月组建团队，2016年1月贪玩游戏平台注册玩家总数突破5000万人，月收入破亿，2017年《贪玩蓝月》单款产品日流水突破400万，月流水突破6000万，2019年1月页游手游平台双双达到1亿玩家注册数。 而在近日的一则公开报道中，上饶市一名副市长曾介绍了江西贪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2020年1月至2月的营收额为约10亿元，同比增长23%。 在江西贪玩信息技术有限公司，除《贪玩蓝月》外，还有《至尊蓝月》、《龙腾传世》等游戏，由同一批明星代言，除去横屏竖屏的区别，以及一些游戏画面上的差异，几款游戏基本一致。 北京天驰君泰律师事务所刘玲律师表示，游戏公司作为广告主，应当对广告内容的真实性负责，广告不得含有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内容，不得欺骗、误导消费者。《广告法》规定，发布虚假广告，欺骗、误导消费者，使购买商品或者接受服务的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受到损害的，由广告主承担民事责任。游戏公司以广告或者其他方式表明商品或者服务质量状况的，应当保证其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务的实际质量与表明的质量状况相符。 刘玲强调，明星代言广告，对商品、服务作推荐、证明的，应当依据事实，符合法律法规。明星不得为其未使用过的商品或者未接受过的服务作推荐、证明。此外，根据《互联网广告管理暂行办法》规定，互联网平台为游戏公司推送或者展示广告，应该查验证明文件、核对广告内容，对内容不符的广告，不得设计、制作、代理和发布。 （文中受访游戏玩家周元、谢扬、李飞均为化名） 新京报记者 刘经宇 编辑 甘浩

校对 李铭